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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业明:永城骗局(小说一)
来源:中国法治 作者:周业明  日期:8/8/2025 字体: [大][中][小]

    序章:永夜石板路

    永清,这座被华北平原的季风反复摩挲的小城,像一块被岁月包浆的旧玉,温润而沉默。它的清晨总是从石板路上的露水开始——那些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青石,一块挨着一块,像老匠人手里的拼图,严丝合缝地铺展在城中心的旧巷里。晨光斜斜地切进来,把石板的缝隙照得发亮,像是大地的血管里流淌着金色的蜜。

    卖豆腐的老汉推着木车轧过石板路,车轱辘碾过缝隙时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像一首古老的童谣。他的吆喝声混在空气里,带着豆汁的醇厚:“热豆腐嘞——”巷子深处,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孩追着一只花斑猫跑过,惊起几片落在墙头的槐花瓣。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,树影里坐着几个白发老人,他们捧着粗瓷茶碗,眯着眼看往来的人流,茶碗里浮着的茶叶,像他们的一生,沉沉浮浮,却始终不曾离开这片土地。

    永清曾是漕运时代的一颗明珠。三百年前,运河的水波还漫过城南的码头,南来北往的商船在这里停泊,船工们的号子声混着码头的喧嚣,让这座小城热闹得像一锅煮沸的粥。后来运河枯了,商船散了,但那些刻在青石板上的车辙印,那些藏在老墙根下的砖雕纹样,那些藏在市井烟火里的方言俚语,依旧固执地保留着往昔的荣光。

    然而,繁华的影子终究敌不过时间的侵蚀。近些年,永清像许多被时代抛下的小城一样,渐渐安静下来。年轻人去了南方,工厂关了门,连最热闹的十字街口,也只剩下几家老茶馆和一家勉强维持的照相馆。照相馆的老板姓周,是个寡言的老头,他的橱窗里常年摆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——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永清的集市,人头攒动,驴车、自行车和穿中山装的人们挤在一起,背景里还能隐约看见“发展经济”的红漆标语。

    没人知道,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下,正涌动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暗流。

    林峰第一次踏上永清的土地时,正是黄昏。

    他站在城南的旧驿站遗址旁,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蜜糖色的老城墙,砖缝里钻出的野草在风里轻轻摇晃。这座小城比他想象中更安静,安静得近乎某种隐秘的哀伤。他深吸一口气,空气里飘着槐花的甜香,混着远处飘来的炖肉的油腻味——那是城中心的老饭馆在开张,老板娘用铁勺敲着锅沿,吆喝声穿透暮色:“老张!来碗打卤面!”

    林峰的嘴角微微扬起。

    他喜欢这种地方。

    他喜欢那些尚未被现代性彻底吞噬的角落,喜欢那些还保留着旧日痕迹的城镇,喜欢那些在时代浪潮中被遗忘的人——因为他自己,也曾是这样的一个人。

   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,永清的安静,从来不是因为岁月静好。

    它只是,在等待一场风暴。

    第一章:明珠蒙尘

    永清的清晨,是从运河故道的芦苇荡里醒来的。

    晨雾像一匹未拧干的棉纱,湿漉漉地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,又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渗进泥土里。城南的运河遗址早已干涸多年,但老人们仍固执地称那道杂草丛生的沟壑为“运粮河”——仿佛那些漕船、纤夫的号子、码头上此起彼伏的吆喝声,从未真正消失,只是暂时沉睡在了淤泥之下。

    林峰站在永清老城的北门口,望着那座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石牌坊。牌坊上的“永清”二字已被风雨侵蚀得只剩浅浅的凹痕,却依然倔强地立在晨光里,像一位不肯低头的老者。他伸手抚过斑驳的石柱,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,像是触摸到了这座小城隐秘的脉搏。

    “林总,这边请。”赵铁从一辆灰扑扑的桑塔纳里钻出来,脸上堆着笑,眼角挤出几道深深的纹路,像是用刻刀生生划出来的。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夹克,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,却刻意保持着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,仿佛他不是来迎接一个带着几百万投资意向的商人,而是来接待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。

    林峰点点头,跟着他走向城中心。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,每一块石板都被无数代人的鞋底打磨得温润如玉,踩上去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历史的回弹。路旁的灰砖墙根下,几个老人围坐在马扎上,面前的小桌上摆着搪瓷缸和象棋盘,棋子落定时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像是某种古老的计时器,精准地丈量着这座小城的缓慢节奏。

    “我们永清啊,自古就是风水宝地。”赵铁一边走,一边用手指点着四周,“您看这北边的凤凰山,南边的温泉带,中间还有老运河的龙脉——当年乾隆爷下江南,还在这儿歇过脚呢!”

    林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。北边的山峦起伏如卧龙,山脊上稀疏的松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,像是水墨画里随意点染的几笔淡墨。南边的远处,隐约可见一片低矮的丘陵,赵铁口中的“温泉带”便藏在那片丘陵之下。传说中,那里的地底涌动着温热的泉水,冬日里雾气氤氲,像是大地在呼吸。

    “温泉?”林峰的眉毛微微挑起。

    赵铁的嘴角咧得更开了,像是钓到鱼的老渔夫终于看到了浮标下沉。“可不是嘛!我们这儿的温泉,自古就有记载,明朝的县志里写得清清楚楚——‘温泉沸涌,冬月气蒸如雾’!”他拍了拍林峰的肩膀,力道恰到好处,既显得亲切,又不失分寸,“林总,您要是能把温泉项目做起来,那可就是给永清镶了颗金边儿啊!”

    林峰的皮鞋踩过一块微微翘起的石板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他的目光扫过路旁的店铺——一家挂着“老醋坊”招牌的作坊前,竹匾上晾晒着褐色的醋糟,空气里飘着酸冽的香气;隔壁的铁匠铺里,风箱“呼哧呼哧”地响着,铁锤砸在烧红的铁块上,溅起几点火星;再往前走几步,是一家裁缝店,缝纫机的踏板声和剪刀的开合声交织在一起,像是这座小城的心跳。

    “林总,前面就是我们的招商办。”赵铁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两层小楼,外墙刷着褪色的蓝漆,门口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,“您放心,我们这儿虽然不大,但政策好,人实在!”

    林峰抬头看了看天空。永清的天空蓝得近乎透明,几缕薄云像被风扯散的棉絮,随意地飘浮着。他忽然想起上海外滩那些光怪陆离的玻璃大厦,想起会议室里那些精明的投资人,想起他们谈论项目时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游戏。而此刻,他站在一片尚未被现代性彻底侵蚀的土地上,脚下的石板路还留着明清时期的车辙印,空气里飘着醋香、铁锈和槐花的混合气息——这一切,都让他莫名地放松下来。

    “好。”他听见自己说,“我先看看。”

    赵铁的笑容更深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。他伸手替林峰推开招商办的木门,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一声轻响,像是这座小城对远方来客的问候。

    门后的阳光,比想象中更明亮。

    第二章:贪婪之门

    永清的午后,阳光像融化的蜂蜜,黏稠地流淌在青灰色的瓦檐上。林峰坐在招商办二楼的窗边,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,茶汤里浮着几片茶叶,像是被水流冲散的碎叶舟。窗外,运河故道的芦苇荡在风中起伏,沙沙的响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密语,而远处凤凰山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像一幅水墨画里未干的笔触。

    赵铁从门外匆匆走进来,手里攥着一份文件,文件纸的边角因为反复翻折而微微卷曲,像是被反复摩挲的旧书页。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兴奋,眼角堆起的皱纹里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急切。

    “林总,您看这个。”他把文件推到林峰面前,手指在一张泛黄的图纸上点了点,“这是我们永清县文旅局去年整理的《温泉资源开发可行性报告》,您瞧,这数据,这规划——”

    林峰低头瞥了一眼。图纸上的线条密密麻麻,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,标注着“温泉井”“森林度假区”“景观水系”之类的字样,有些笔画力透纸背,像是书写者下笔时太过用力,仿佛要把这片土地的潜力狠狠地刻进骨髓里。

    “赵局,这项目……”林峰故意拖长了音调,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,木质桌面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,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,“我得先听听您的实话。”

    赵铁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又舒展开来,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重新归于平静。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,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,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。

    “林总,您是明白人。”他压低声音,语速放慢,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称量,“永清这地方,穷是穷了点,但地底下的东西,那可是实打实的。”他伸出两根手指,在空中点了点,“温泉水温常年保持在42℃,矿物质含量是京津冀地区最高的,县医院的老中医都说,这水泡澡能治关节炎。”

    林峰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,落在窗外的一片空地上。那里原本是一片荒废的农田,如今被简易的铁丝网围了起来,铁丝网上挂着几块褪色的标语牌,上面写着“温泉小镇规划区”“文旅招商重点地块”之类的字样。标语牌的边角卷曲,像是被太阳烤焦的纸页,而铁丝网的缝隙里,几株野草顽强地钻了出来,随风轻轻摇曳。

    “赵局,我投钱,不是来听故事的。”林峰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,“我需要看到实打实的政策支持。”

    赵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像是吞下了一颗未成熟的果子。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,抽出一根递给林峰。林峰摆了摆手,他便自己点燃,深吸了一口,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,像是某种无形的屏障。

    “政策嘛……”他吐出一个烟圈,声音低沉而模糊,“县里今年刚批了一块地,就在温泉带边上,三十亩,手续齐全,您要是愿意,下周就能挂牌。”

    林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,裂痕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放大,像是通往某个未知世界的裂缝。他想起上海外滩那些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,投资人谈论项目时,PPT上的数字总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,而眼前这个男人,却用烟雾和模糊的承诺编织着一张网。

    “还有件事。”林峰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“我听说,永清以前有人搞过类似的温泉项目,后来烂尾了。”

    赵铁的脸色微微一变,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了一下。他掐灭烟头,动作有些急促,烟灰缸里残留的烟蒂还冒着青烟。

    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。”他迅速说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,“那时候政策不成熟,开发商资金链断裂——但您不一样,林总,您是上海来的大老板,我们这儿的领导都重视。”

    林峰没有接话。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棵老槐树上,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裂纹,却依然顽强地生长着,树冠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,投下斑驳的阴影。

    “我再考虑考虑。”他最终说道。

    赵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,但很快又被笑容取代。他站起身,拍了拍林峰的肩膀,力道恰到好处,既显得亲切,又不失分寸。

    “林总,您慢慢想。”他笑着说,“永清这地方,最适合慢慢来了。”

    林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,然后低头重新看向那份文件。图纸上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,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,而他自己,正站在网的边缘,犹豫着是否要踏入其中。

   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亮,但阴影已经悄然爬上了他的桌面。

    第三章:陷阱重重

    永清的雨季来得突然。

    先是天边滚过几声闷雷,像是谁在云端擂响了战鼓,接着乌云便从凤凰山的山坳里翻涌而来,像一团团被泼墨的乌云,沉甸甸地压在古老的城墙上。林峰站在招商办二楼的窗前,望着远处运河故道上腾起的雨雾,那些雾气裹挟着潮湿的水汽,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渗进泥土里,像是大地在无声地叹息。

    三天前,他带着两百万现金支票来到永清,在赵铁的陪同下,在县公证处签下了《温泉度假区前期开发合作协议》。支票递出去的那一刻,他听见纸张撕裂的声响,像是某种不可逆转的契约被悄然缔结。

    “林总,您放心。”赵铁拍着胸脯保证,手指在支票上轻轻点了点,“这钱先用作项目筹备,勘探、设计、打点关系——”他压低声音,“有些部门的手续,走得快些。”

    林峰没接话。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,雨滴砸在石板上,溅起细小的水花,像是无数个微型的漩涡,转瞬即逝。

    第一节:泥潭初现

    第一笔钱消失得很快。

    一周后,赵铁再次找到林峰,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的笑容,但眼角多了几分疲惫的阴影。

    “林总,勘探队来了,得先付设备进场费。”他递过一张手写的收据,字迹潦草,像是匆忙间写就,“王工说,这地下的温泉层比预计的深,得用进口设备。”

    林峰接过收据,指尖触到纸面上未干的墨迹,微微发黏。他没多问,从包里又拿出一张五十万的支票。

    “还有。”赵铁犹豫了一下,声音压得更低,“县里领导听说您是大投资商,想请您吃个饭……表示表示。”

    林峰抬眼看他。

    “小意思。”赵铁迅速补充,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,轻轻推到林峰面前,“就当是……润滑一下关系。”

    信封很薄,里面装着几叠红色纸币,边缘锋利得像是刀刃。林峰没接,只是盯着赵铁的眼睛。

    “赵局,我投钱是为了做事,不是为了送礼。”

    赵铁的笑容僵了一瞬,随即又堆了起来,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重新归于平静。“是是是,林总说的是。”他收起信封,语气却依旧轻松,“那勘探费您先付,领导那边我再想想办法。

    第二节:诡异的工程

    雨季持续了整整半个月。

    林峰第二次来到永清时,工地已经开工了。

    所谓的工地,不过是一片被推土机平整过的荒地,四周用铁丝网围着,铁丝网上挂着褪色的标语牌——“温泉度假区项目基地”“文旅兴县重点工程”。标语牌的边角卷曲,像是被太阳烤焦的纸页,而铁丝网的缝隙里,几株野草顽强地钻了出来,随风轻轻摇曳。

    工地上,几台挖掘机闲置在雨后泥泞的地里,铲斗上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浆,像是一只只沉默的巨兽。几个工人蹲在工棚边抽烟,烟圈在潮湿的空气里缓缓散开,像是某种无形的迷雾。

    “林总!”赵铁从一顶破旧的遮阳伞下跑过来,手里攥着一份文件,文件纸的边角因为雨水浸泡而微微发皱,“您看,这是勘探队的初步报告!”

    林峰接过报告,低头翻看。报告上的数据密密麻麻,像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,标注着“温泉井深度”“水温预测”“矿物质含量”之类的字样,有些笔画力透纸背,像是书写者下笔时太过用力,仿佛要把这片土地的潜力狠狠地刻进骨髓里。

    “林总,勘探队说,温泉井得再往下打一百米。”赵铁指着报告上的一行数据,声音急切,“设备得升级,得用德国进口的钻头——”

    “多少钱?”林峰直接打断他。

    “八十万。”赵铁顿了顿,“这是最低价了。”

    林峰盯着他看了几秒,然后从包里又拿出一张支票。

    第三节:暗流涌动

    钱一笔笔投进去,像是一块块石头被扔进深不见底的潭水,连一丝涟漪都没有。

    林峰开始频繁地接到工人的电话。

    “林总,工地又停工了!”电话那头,工头的声音焦急,“赵总说,施工许可证还没批下来,让我们等着。”

    “林总,工资拖了半个月了!”另一个工人声音颤抖,“我们……我们也不想闹,但家里等着吃饭啊!”

    林峰坐在永清县城一家破旧的茶馆里,茶馆的窗户漏着风,桌上的茶杯里飘着几片茶叶,像是被水流冲散的碎叶舟。他的对面坐着张勇——另一家被赵铁拉进项目的上海工程公司老板,他的公司专注旧城改造,原本对温泉项目毫无兴趣,但被赵铁描绘的“政府背书”“百亿级文旅规划”说动了心。

    “老林,你信这事儿吗?”张勇压低声音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“我工地上的设备都闲置半个月了,赵铁总说‘再等等’,可等什么呢?”

    林峰没接话。他的目光落在窗外,雨后的运河故道依旧雾气弥漫,远处的凤凰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,模糊而遥远。

    “我查过了。”张勇继续说道,“那个所谓的‘文旅局文件’,编号根本不对。”

    林峰的手指微微一紧。

    第四节:裂痕初现

    矛盾在无声中滋长。

    林峰发现,赵铁开始频繁地与张勇和另一家公司的老板林悦单独见面。每次见面后,张勇的脸色都会变得更加阴沉,而林悦则开始频繁地打电话,询问“资金监管协议”的事情。

    “林总,我觉得不对劲。”一天深夜,林峰坐在酒店房间里,盯着手机里的一份文件——那是他偷偷拍下的赵铁与张勇的合影,照片里,赵铁的手正搭在张勇的肩膀上,笑容暧昧。

    “什么不对劲?”林峰问。

    “那家伙……”林峰盯着照片,赵铁的笑容像是戴了一张精致的面具,“他好像在跟张勇说什么‘优先施工权’的事。”

    林峰的指尖微微一紧。

    第五节:暴雨将至

    永清的雨又下了起来。

    这一次,雨势更猛,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,雨水倾泻而下,砸在青石板上,溅起高高的水花。林峰站在工地边,望着被雨水淹没的工地,泥浆顺着铁丝网的缝隙流淌出来,像是某种黑色的血液。

    “林总!”赵铁从雨中跑过来,身上的夹克已经被雨水浸透,“您看,这雨太大,工程得暂停——”

    “暂停?”林峰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赵局,我投进去的钱,就这么泡汤了?”

    赵铁的脸色变了变,随即又堆起笑容。“林总,您放心,等雨停了,我们立刻开工!”

    林峰盯着他看了几秒,然后转身离开。

    他的身后,雨幕中的工地像是一片废墟,而远处的凤凰山,在乌云的笼罩下,显得更加模糊而遥远。

    第四章:暗流涌动

    第一节:温泉迷局

    永清的冬天来得格外早。

    十月末的风里已经裹着刺骨的寒意,运河故道边的芦苇荡枯黄一片,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,像是一群垂死的老人,在低声诉说着什么。林峰站在亿树泉城小区的售楼处门口,望着玻璃门上贴着的巨幅海报——"温泉水入户,养生度假首选",海报上的温泉池蒸腾着热气,周围环绕着棕榈树,恍若热带度假胜地。

    "林总,您看这设计!"赵铁推开售楼处的玻璃门,一股混杂着廉价香水味和油漆味的热浪迎面扑来。售楼大厅里,几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售楼小姐正襟危坐,每个人的桌上都摆着一瓶矿泉水,水瓶上贴着"亿树泉城专属"的标签。

    林峰没说话,径直走向沙盘。沙盘上,整个小区被包装成一座温泉度假村——假山上点缀着LED灯模拟的"温泉眼",楼栋间点缀着迷你水系,甚至连绿化带上都插着"天然温泉入户"的标牌。

    "这是我们和政府合作的项目。"赵铁凑近林峰耳边,声音压得很低,"每户都预留了温泉管道接口,政府补贴后,业主只需缴纳开户费就能享受温泉水入户。"

    林峰盯着沙盘上闪烁的LED灯,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——那些所谓的"温泉眼",灯光颜色和小区路灯一模一样。

    "开户费多少?"他问。

    "三万。"赵铁笑眯眯地说,"不过现在认购有优惠,只要两万八。"

    林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沙盘边缘。沙盘上的楼栋模型做得精致无比,连阳台上的晾衣架都清晰可见,但模型底座上有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,像是这个完美骗局的一个小小注脚。

    第二节:卖楼花

    三天后,林峰再次来到意舒泉城。

    这次他发现了更多蹊跷——售楼处门口停着几辆豪车,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进进出出,售楼小姐们的笑容比上次更加热情。更奇怪的是,他看到几个穿着银行制服的人,正在角落里和客户低声交谈。

    "林总,您来得正好!"赵铁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旁,"有个大好消息!县里的小贷公司愿意给业主提供'温泉置业贷款',首付三成,剩下七成可以贷款,利息比银行低!"

    林峰皱眉:"业主还没拿到房呢?"

    "这就是我们创新的'楼花贷'!"赵铁拍着胸脯保证,"开发商担保,温泉水入户合同作抵押,绝对安全!"

    他掏出一叠文件,最上面是一份《温泉入户使用权转让协议》,下面压着一份《个人小额贷款合同》。林峰翻开一看,贷款利率高达18%,但被刻意印在合同背面最小的字体里。

    "这谁签的?"林峰指着合同上的签名问。

    "当然是业主啊!"赵铁笑道,"您看,这是昨天刚签的,王老板一口气买了三套!他说要开民宿,温泉水入户的房子,一晚能卖五百呢!"

    林峰的视线落在售楼处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——几个衣着朴素的农民工正围在一起,盯着一份合同犹豫不决。桌子对面,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不耐烦地敲着手表。

    "那些人..."林峰问。

    "哦,施工队的。"赵铁漫不经心地说,"他们也想买,但首付不够。"

    第三节:温泉骗局

    意舒泉城的工地依旧没有复工的迹象。

    林峰偷偷爬上工地外围的土坡,看到的是一片荒凉——推土机锈迹斑斑地停在泥地里,几顶破旧的工棚在风中摇晃,工棚门口堆着几袋水泥,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已经模糊不清。

    更让他震惊的是,他在工地边缘发现了一个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,里面竖着几根锈蚀的管道,管道口结满了蜘蛛网。

    "那是...温泉井?"林峰问跟来的张勇。

    张勇冷笑一声:"我找专家看过了,那管道是废弃的灌溉井,根本不是温泉井!"

    两人正说着,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。回头望去,只见售楼处门口围着一群人,一个中年男人举着一张纸,正在大声质问:"你们承诺的温泉水呢?我付了首付,贷款也批下来了,现在连个水龙头都没有!"

    赵铁从售楼处冲出来,脸上堆着笑:"李大哥,您别急!温泉管道正在铺设,政府审批需要时间..."

    "放屁!"男人一把扯下胸前的"意舒泉城尊贵业主"绶带,"我查过了,这根本不是政府项目!那个什么文旅局文件,编号都是假的!"

   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。林峰注意到,几个穿黑衣的壮汉正从售楼处后门溜出来,眼神不善地盯着人群。

    第四节:裂痕加深

    矛盾在业主间爆发。

    "我听说有人交了钱,贷款也批了,但合同上的房号根本不存在!"茶馆里,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说。

    "何止!"另一个业主拍桌而起,"我表弟去住建局问了,根本没这项目的审批记录!"

    林峰坐在角落里,听着业主们的议论。他注意到张勇和林悦都阴沉着脸——他们的公司也被卷入其中,不少员工买了意舒泉城的"内部房"。

    "赵铁呢?"有人问。

    "在和银行的人吃饭。"一个业主冷笑,"听说昨晚KTV包厢里,他和小贷公司的经理喝得烂醉,说'这些傻子,一辈子都还不清贷款'。"

    林峰的茶杯停在嘴边。窗外,永清的天空阴沉沉的,运河故道的水面泛着诡异的铁锈色,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。

    第五节:暴雨前夕

    雨终于下了。

    永清的雨季总是来得又急又猛。雨水砸在意舒泉城的工地上,将那些未完工的建筑泡在泥水里,像是给这个骗局盖上了一层遮羞布。

    林峰站在工地外围,看着雨水顺着锈蚀的管道流下,汇成一条条浑浊的小溪。远处,售楼处的霓虹灯招牌在雨幕中闪烁,"温泉入户"几个大字忽明忽暗。

    "林总,您得小心。"张勇突然出现在他身旁,脸色凝重,"我听说赵铁在联系黑社会,说要'处理'几个闹事的业主。"

    林峰没说话。他的目光落在工地边缘那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荒地上——那里除了几根废弃的管道,什么都没有。但在雨幕中,那些管道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是无数双伸向天空的手。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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